戬辉

*昨天在微博更了，结果忘了在lof更(´･_･`)

那年他第一次出海便遇上了风暴，被汹涌的浪涛卷进海底的时候是一只人鱼救了他。
柳生的眼镜早就不知道在暴风雨中丢到哪里去了，更何况在这时的海里就算戴了眼镜也根本看不清，水流剧烈波动的时候他紧紧搂住唯一可以凭依的肩膀，并不有力甚至还很瘦弱，如果看到锁骨一定是凸得令人担心万分，硌得他肩窝火辣辣的疼。有温暖柔软的东西覆上了他的唇，缓缓地渡了从海中浮到海面最后一段距离的氧气。
到海面的时候风暴已经散了，云开见月明，月光下他看见抱着他的是一只银发黄眼的人鱼，唇角下方有颗明显的美人痣。
“还活着？那就好。”人鱼嘟囔了一句，咳嗽起来。
仁王第一次上海面就赶上了暴风雨，他没习惯用肺呼吸和用肺里的空气经过气管说话，人鱼有两套呼吸器官，肺和鳃，平时在海底当然是只用鳃呼吸，而擅长歌唱的人鱼却喜爱在海面上唱歌，按他们的说法是，音质好。然而仁王宅，不喜欢出门，而且他唱歌跑调，就拖拖拉拉直到十五岁才被亲爱的海神母亲赶到海面上去见见世面。见没见到世面不好说，倒是捡了个皮相不错的人类。
仁王拖着柳生游到岸边，柳生扭头趴在沙滩上咳了好久的海水，虽然仁王救得及时他也呛了几口水进去，鼻腔里都是海水的腥味，仁王坐在沙滩上看着他，偶尔鱼尾拍几下海面。
“那个……多谢。”
仁王点点头。嗓子好疼啊为什么空气这么不舒服……
他凑过去试了试柳生额头的温度，有点烧，柳生也发现了，裹着湿漉漉的衣服打了个寒颤。
“我先回去了，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再来这个沙滩的，你叫什么？”
仁王在沙滩上写了自己的名字。人鱼没有语言，所有的语言文字都是从人类那里学来的。柳生念了几遍仁王雅治确信自己不会忘记，将自己脖子上的红绳解下来，把仁王乱糟糟的头发绑好：“我听说人鱼会变成很多样子，如果怕被别人发现的话就变吧，有这根绳子我就能找到你。”
他说着，将红绳上的吊坠，一枚素银的戒指握在手心。海流唯一没能带走他身上的东西就是这个，金币也好勋章也好，都顺着洋流漂到了不知名的地方。
仁王听说过的，那枚戒指从自己曾祖母时代就有，王子从自己母亲那里得到又交给王妃，王妃又交给下一任的王子。也许这位母亲在冥冥中预料到了一切，柳生才不会落入即使回到王城也会被质疑身份的境地。
再见。
   
后来？
一个邻国的公主看上了这个国家的财产想和柳生玩商业联姻，国王王后和柳生自己都断然拒绝，谁知那位公主硬留在这里不走了。他国公主留在一个国家超过一个月就有人说闲话，长久待下去不想娶也得娶，柳生却在这时接到了卫兵传来的消息，说有人在王城门口想见他，还带来了柳生落入海中时不见的勋章。
鬼知道仁王是怎么从汪洋大海里找到的。
柳生急匆匆赶到王城门口的时候看见仁王靠着墙壁硬撑着站稳，被路上的石子划破的脚已经结了黑红色的血痂，他连忙将仁王扶进去，又亲自为仁王包扎。
仁王给柳生写字说他只有一个月的时间，是听说有不识相的公主妄图嫁进来特意帮忙的，柳生问他怎么帮，仁王说走一步算一步。
人鱼不剪头发，当天王子将来历不明长发及腰的人带回自己寝宫的消息传遍了整个王城，公主气急败坏要和仁王撕逼被柳生堵在门口硬怼了回去。仁王在柳生卧室里呆了整整一个星期才把整个计划考虑完整，让柳生告诉所有人仁王是他出门在外救下的人鱼公主。
“为什么不是人鱼王子？”
“因为公主这个角色比较有挑战性。”仁王回柳生一个小纸条。
“……”
仁王头发是他在海里自己染的银白色，用篦子细细篦了后软软地垂在肩膀上，他哑着嗓子哼着五音不全的歌编辫子，发尾束上柳生给他的红绳。
柳生看着仁王瘦削的背影，心想这人鱼一定从小到大都不好好吃饭。他偷偷派人去给乾送信，要瓶治嗓子的药，不能太难喝。
乾说这就涉及到我的知识盲区了。
   
来路不明的人鱼公主堂而皇之地入住王子寝宫，全国上下议论纷纷，有的说是来报恩，有的说是来诈骗，相比之下另一位人类的公主就无人问津了。
“不问手段不问方式，必须和柳生结婚。”
这是从她的国家传来的命令。
她扯出一丝笑容。
嫁给柳生并没什么不好，虽然他对她没兴趣，待她也是彬彬有礼，下逐客令也极其委婉，想来就算是被逼娶了她最多也只是独守空房。
但是突如其来的人鱼公主打乱了她和她的国家的计划，这样下去柳生极大可能是会和人鱼公主结婚，而且如此浪漫的来历结局必定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她便是一枚弃子。
必须杀掉人鱼公主，扭断她的脖子也要，拔光鳞片也好，切开鱼尾扔进大海也好，必须杀掉。
柳生却在同一天带着仁王出现在了众人面前，身材高挑容貌姣好的仁王很快就得到了国王和王后的赞许，除了胸平了一点以及不会说话之外，都很完美。
“干杯。”当晚国王和王后约仁王共进晚餐。
仁王举起杯子微笑，左手执笔在餐巾上写了个cheers。
“你该多吃一点。”柳生低声在仁王耳边说，仁王把餐巾翻过来龙飞凤舞写：你管我？
“……”
邻国公主急匆匆的赶来，被士兵拦在了门外，她只好默默地等着用餐结束，不时问身旁的侍女自己的妆用不用补。
问第六次的时候门开了，柳生搀扶着还不能平稳走路的仁王在公主面前走过，仁王的脖子上系了块海蓝色的丝巾遮挡喉结，余光扫过这位公主。
会对柳生不利。仁王凭直觉判断。人鱼的直觉强烈程度向来可以比肩预言家。
会对我不利。公主背后冷风阵阵。
仁王笑，再也没看一眼公主，和柳生一起离开了。
“听说今晚有流星雨。”公主听见柳生这么说。
仁王握紧柳生的手，点了点头。
    
什么？出海？
仁王上岸的第四个星期终于喝到了乾配的药，又涩又剌嗓子，就连一开始的气音都发不出来了，急得写字也开始飘忽：海面是我主场，她这是找死。
“她就是在找死。”柳生回答，将处理好的政务整齐地摞到书桌一角。
仁王沉默。
人类公主和人鱼公主一起出海旅行，半路要是人类公主死去人鱼公主生还，不管怎么样都会引起战乱——更何况仁王不但要盯着公主投海自尽，更要注意自己不能被反杀。
柳生皱着眉想怎么推掉，仁王却往他的床上一躺，唰唰写了几笔。
【我还在想怎么引她出海呢。】
仁王从乾那里拿到了出发前拜托柳做的东西——他的八个姐姐的头发作原料炼的一柄匕首，三寸长，银蓝色，出海的时候仁王大咧咧把匕首别在腰上，扶着柳生的手上了船。
出海的第二天夜里颠簸得有点厉害，海浪拍在船身上轰隆隆地响，仁王睡不着便去甲板看星星，公主提着衬裙缓缓走到仁王身后，低喃了一声对不起。
论家室论才学论相貌输给仁王她心服口服，但并不代表她愿意做一个嫁不出去被指指点点的老姑娘。
她根本没想到作为海神的儿子，海浪的声音在他耳里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几乎是她将绳子伸向仁王颈间的同时仁王就从甲板上跃起转身拔出了匕首，单刃，闪着极危险的光。
“如果你杀了我，我的国家将会出兵，你这是害了柳生。”她押上了她最后的筹码。
仁王耸肩，说了他这一个月的第一句话：“我可以变成你的样子。”
一个浪潮过来，公主跌坐在甲板上，她忘了这一点，忘了最至关重要的这一点。
“所以我代替你嫁给柳生，你……”仁王眯起眼睛，“就替我做人鱼公主吧！”
他不费吹灰之力将公主一路拖到栏杆边缘，一步之遥便是汹涌澎湃的大海，他的故乡，她的坟场。
“……谢谢。”她垂着头，看着海面黑色的浪。
“谢什么？”
“谢谢你让我死在这里，而不是活下去受身不由己的折磨。”
公主最后听见的，是仁王轻声的叹息。
   
醒来是什么时候呢？
圣子不记得了。
她是幸村的四姐在珊瑚群里发现的，那时幸村已经九岁，跟着四姐去珊瑚群写生，偶然捡了这刚刚出生的人鱼小妹。
幸村给她取名叫幸村圣子，认她做妹妹，人鱼之间虽等级森严，但这小人鱼的确是有着海神的血缘，海神便也认了下来。海神一族的人鱼是由海直接孕育的，即使有海神在位海也会不断的孕育新的生命。她唯一和姐姐哥哥不同的地方在于她只有一片鳃盖，在脖子上，绕着后颈足有半圈，边缘也不整齐，看着倒像是被人用匕首划开的伤口。
十年前仁王并没有杀死公主，而是用匕首在她的后颈上深深地斜插了进去，人鱼的头发贮藏的力量经过柳的淬炼可以实现近海神的力量，包括孵化新的人鱼。
她是个好姑娘，可惜注定是要被陆地上的人类亏待的，所以仁王把她变成了人鱼，封印了她的记忆，等她慢慢长大再一点点解开。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仁王将公主抛进海中之后风浪便渐渐平息下来，他扶着栏杆站了一会，缓缓跪在甲板上。
药效到了。
海里的历法按照潮汐计算，一个月三十天。人鱼有肺，是可以自如在空气中呼吸的，只是这双腿……实在是无法支撑他站下去了。
他紧紧攥住栏杆，双腿在白色的长裙下拧成一股，两根股骨率先并在一起组成鱼尾的主骨，然后是小腿骨，双脚最后也变回了苍蓝色的尾鳍。
好难受。
他望着大海。
好想回家。
他合上双眼。
明明帮柳生解决了这个公主，明明该放心地回海里了。
明明……要说再见了。
他在甲板上蜷着身体，直到太阳初升。
  
“仁王……！仁王！”
仁王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柳生在船上的房间，习惯早睡早起的柳生刚上甲板就发现了昏迷过去变回鱼尾状态的仁王，连忙趁着其他人还没发现将他抱回房间床上，鱼鳞掉了一地，他却一心等着仁王醒来。
“……柳生。”
“能说话了？”虽然乾做的那玩意看上去很不靠谱，功效却真的没得说。
“我不想走。”
“……哎？”
“我不想离开你，即使要我远离大海，即使要我再也见不到故乡，我也不想离开你。”
仁王的鱼尾啪嗒甩了一下，尾鳍软软垂在床边：“可以吗？”
“当然可以。”
     
“そーいうの大好きですよ。”

-END

关于结局：
最后虽然名义上是仁王嫁给了柳生，被窝里其实是……互攻[被两个人双打殴死